一个职涯超过三分之二时光,都在非主流、小众位置的人,为什幺却能成为连两部跃上国际舞台、大热门台剧的推手?
5 月至今,全球最大线上影音平台网飞(Netflix)台湾区的观看排行冠军,不再是过去盘踞宝座的韩剧,而是一部悬疑、推理台剧《谁是被害者》(以下简称《被害者》)。
这齣戏跟先前讨论无差别杀人,打破金钟奖提名数纪录的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(以下简称《与恶》)一样,碰触的,都是刻板印象中被认为生硬、困难的议题,包括:自杀、亚斯伯格症、更生人、新住民等等。但两者,却都在商业市场上成功,并被誉为让台剧跃上另一层次。
两部戏背后共同的推手、也是製作人,是瀚草影视总经理汤昇荣。
从小众提炼出最大市场
他在宜兰跑渔工新闻出身
不过,製作出连两部大热门台剧的他,背景却非常的不主流。
1990 年代,汤昇荣甫从世新大学毕业,正碰上第四台开放的浪潮,身旁同学纷纷进入刚成立的三立与 TVBS 等商业电视台工作,他却选择前往宜兰担任地方电视台的地方记者。「他们(大学同学)就觉得说,我为什幺还不到主战场(台北)工作?」
当时,他跑的是像:水果盛产、北宜高开工、中国籍渔工在颱风天因船屋翻覆溺毙等新闻,常常大清早 4、5 点就去苏澳渔港跟渔民「盘撋」(台语:交陪之意)。「那是你在台北当记者一辈子看不到的」,汤昇荣表示。
即使回到台北,他也选择进入客群仍相对小众的大爱电视台及客家电视台。但,在这些非主流的位置里,他不断练习的功课,却是从小众中,提炼出市场打击面最广的最大公约数。
例如在大爱台时,不同于一般的虚构故事创作,大爱剧场主打真实人物故事,他必须从慈济志工真实人生取材,找出张力。例如去挖掘,为什幺有些人以前是黑道,却变成师兄?有些师姐为什幺以前是富家千金,却去做环保回收?
这些在边陲位置上的人生经历,都成为他的养分,让他有余裕协同导演、编剧,处理《被害者》、《与恶》这些高难度主题。
「我会很关切各个阶层、各种样态……他们的 want(想要)、他们的 need(需要)、他们的 desire(欲望)、他们的很多 change(改变),这些都是重要的观察跟判断。」在汤昇荣操刀下,大爱剧场曾交出连当红八点档都羡慕的破三收视率。
从独断到变得懂倾听
在客家台开 Call-in 节目挨骂
不过,如果只是说一个主题艰涩的好故事,很多作品容易流为叫好不叫座,为何汤昇荣製作的戏,可以叫好又叫座?
我们问汤昇荣:你觉得自己是什幺样的人?他笑说:「我是听话的人。」
他的听话,其实是懂得倾听观众、倾听市场。
曾与汤昇荣在《与恶》合作的公视节目部戏剧组组长李淑屏观察,过去,台湾影视产业较属于「作者论」。多数导演身兼编剧,甚至也兼任製作人,好处是作品会有明显个人风格。
但作者论,就像把两面刃,这也是过去,不少台湾影剧被批评背离市场、「看不懂」的原因。
汤昇荣坦言,自己担任戏剧製作人的前几年,也是「非常独断跟专横」,但他在担任客家电视台副台长时转念。
客家台属于公共广播电视集团,当时,他在台内製作许多说着客语,但形式跟内容其实趋近主流商业剧的戏,让他遭受不少攻击,「毕竟(客家台)是台湾电视产业下独特的产物,有很高的文化使命,会被不断的挑战跟期待。」
为了在市场回响跟大众对客家台的期待间取得平衡,汤昇荣正面直视那些攻击。他当时甚至开创一个 Call-in 节目,让观众直接打电话到现场,说出对客家台的批评。同时,他和团队每年走遍台湾北中南,去找客家的地方意见领袖或文史工作者,当面请教意见。
「倾听是一种互相理解,是一种往共同目标推进的方法……多了这个步骤,让我更有机会把东西推到更好的局面。」汤昇荣表示。
其实,他比别人花更多心力倾听市场,也正是因为他身处边陲,希望让小众,被更多大众看见。
例如,在大爱台时,台内没有公关、没有宣传,他就自己发新闻稿、自己带剧组办签名会;在客家台,他找主流明星演员学客家话,演客家剧,拓展收视群,像吴慷仁、温昇豪、曾宝仪等知名艺人,都曾参与客家台戏剧。
同样的,《被害者》和《与恶》这两部戏,这些大家原本一想就觉得冷僻的题材,他也坚持找主流明星如张孝全、林心如等人来力拱。
只是,这样做的代价,是汤昇荣得投注更多成本,让编剧打磨好剧本。一是有好剧本,才能在预算有限下吸引知名演员,同时,手握一个成熟的剧本再开拍,也能更详列预算,减少拍摄时间,掌控成本。
曾与汤昇荣在客家台合作戏剧《女仨的婚事》的製作人陈慧玲举例,当年这部戏,一度因剧本尚未到位,赶不上製作。最后,汤昇荣拍板,等剧本开发成熟再拍,等于让客家台当年少了一部戏,也少了一个报奖机会。她说,若是一般电视台,可能会直接赶拍,但汤昇荣选择把剧本放在第一位。
看準影音平台缺内容
他乘势带台湾 IP 上战场
有了说好故事、并将其商业化的能力后,最后让他站在浪尖上的,是他主动从边陲,走向了时势。
在非主流位置磨练超过 20 年,汤昇荣看见国际影音串流平台逐渐普及,决定离开客家台,「真正上战场」。
他看中的,是影音平台进入战国时代,平台无数,但内容有限,大家对好内容、好IP(Intellectual Property,智慧财产权)的渴求,他想乘势,在台湾开发更多能商业化、甚至系列化的 IP。
过去在客家台频频出国比赛、得奖,让他知道,一部好的戏剧要打国际盃,「语言」其实从来不是隔阂,好戏,才是决战分野。
汤昇荣透露,2016 年加入瀚草时,他与创办人曾瀚贤谈的第一件事,就是:让网飞投资他们做节目。
「你要打的,是一个顶端的战争」,汤昇荣说,「把全球市场想像进去的时候,你就不是小市场」,
目前,瀚草手上已经有《红衣小女孩》、《麻醉风暴》与《谁是被害者》等自製 IP,未来不论推出续集、前传,甚至电影,都可以延续商业发展。而包括原声带、剧本书、桌游、线上游戏授权等,也都是可能的想像。
在《被害者》片尾曲〈谁〉的中,唱着这幺一句歌词:「谁,能够找到我。」
汤昇荣说,这句歌词除了是对应剧情中,被害者希望被社会看到的心境,某种程度上,也是台湾戏剧的处境。虽然从非主流的位置出场,但他希望能带着台剧,站上全球戏剧市场的舞台,到更远的远方去。
(作者:陈庆徽;